2024 一晃眼就要過完。這一年裡，醒來的每一刻都在為攬下來的責任汲汲營營，偶爾停下腳步審問自己，也反覆得證，是的，這是我自願選擇的生活。
一天要待九小時的空間裡充斥著病毒、香精和心計，加以兩個半小時響徹車廂的 AI 語音，這也還是我選的，我想。一句「文筆超好」、「聲音好好聽」、「期待下次上課」，我就還能再撐一個禮拜。
或許是多了現實的壓力，「忍不住要努力」的課題，似乎已在週而復始的忙碌裡不知不覺地消釋。現在是不得不努力了，也不得不現充。惟有迴繞著漩渦不斷疾走，才能避免被捲入深淵。
忙歸忙，整年下來也見聞了不少美好；甚至可以說，要不是有工作行程為我反向框選出月曆上的空暇，我也不見得有將零星的無事時日充實填滿的動力。收受的美與好都是光在這裡打字說話成全不了的，也因此，儘管依舊不憧憬生活，也對一切非理所當然的饋贈滿懷感激之情。
比如山林裡散發幽香的樹木和沁入肺腑的清淨空氣；各自奔忙仍常保聯繫的友人與萍水相逢卻志同道合的新朋友；全心全意投入表演的歌者與舞者，還有存於紙本、訊號或位元裡的，所有觸動人心的文字和歌曲。
儘管依舊咬不了文、嚼不了字，至今仍尋無意義的生命中，惟有文學、音樂和其中足以燒燬一切的決心與才情令我心熱眼狂。一直以來，我以為自己拚命擠出時間翻譯寫作，沒有迴響或收益也總是審慎以待、反求諸己，為的是終有誰來肯認我的才思，結果似乎不然。
比起說是藉由私書寫去推介或擔保，一篇篇翻譯或引述，更像是在記錄每一回令我心服口服的欽佩與認輸。所以我根本稱不上是在選書、選樂或評論，只是真心佩服這些創作者罷了，佩服他們總能站在適切的位置，對情感與生命經驗表述以足能觸動靈魂的旋律與言語。
總之又到了結算的月份，點入了無新意的 2024 wrapped，見到一整列如實呈現本心的 NCT 出品，我只深感痛快與欣慰。時常把「愛死了」掛在嘴邊的我，此刻方知「愛己所選」原來還有本質上的區別：是因執著而強顏歡笑地成全，或者從心所願而由衷愛著選擇本身。
那些只能相隔一段心理距離聆賞的音樂，過去出於各種原因聽了不少。它們的確對我有所啟發，經過剖析，每一首也都是再好不過的作品。然而儘管有足夠的能力釐清歌詞的隱喻與編曲的深意，也因為展現了選樂品味而收獲了附帶價值，我卻時常感到恍惚。那感覺像是，因為憧憬著朦朧的將來，付出相應的努力高分通過某堂必修，也收受了有用的知識與隨之而來的成就感，卻始終無能真心愛上那門學科。至於真正喜愛的作品，用不著具體的言語論述，光是一再點播翻閱，便足能顯現我心之所向。
보통 저는 어떤 일이 있으면 답을 이미 알아요.
그 답을 인정하고 수락하기까지 시간이 필요한 편이고요.
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心裡通常已經有了答案，
只是會需要時間去認定並接受那個答案。
日前在泰容的訪談裡看到了一句令我久久不能自已的話，至今仍為之所動。許多事的發生並非言語能夠解釋或定義，也不見得有理有據，只是若未曾起始，也無從得此結論。慶幸自己終究是動筆了，也持續寫到這裡了。無從對身邊任何一個生人解釋起的思路，所幸當初為了自己記錄至今。
在行路逐日明確的過程裡，我也漸漸曉得了 "Know Thyself" 的真義。哪有誰真的那麼在乎我讀什麼聽什麼，又有誰會因為誰喜歡什麼而決定愛誰一輩子？既然到頭來人都是孤獨，愛都會消逝，我能做的僅有把握每一次動心，更別再為無謂的冒充或包袱，耽誤每一次動身的契機。
回顧這兩年來的書寫，似乎都在反思同一件事：喜歡是勉強不來的，裝得再久也不會成真。只希望自己時刻不忘這好不容易學到的一課。
又是一場受惠於煩惱的思辨呢。直到今天，書寫的過程中仍時常因為找不到最達意的詞句而焦慮，但每次只要嘗試把模糊的感覺具體寫出來，文字至少能夠引領我到達一個安定的歇處。這篇寫到這裡大致也花了兩週，對於來年依舊少有期盼，卻也不加以設限。但願自己對於明確做不到的事，以及失卻了的人與物，能夠更加坦然自適。如此，似乎也不愧來路所遇、所思與所歷。
文字抄錄自太宰治〈盲目隨筆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