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門到底的櫃檯邊貼著今日甜品,看著就想來份濃醇布朗尼,最好烤得溫熱,再鎮以一球香草冰淇淋。上樓翻了飲品單又想,座位面向窗台,多適合手捧一杯蒸著薄薄煙氣的香甜牛奶,一面啜著,一面若有所思地與夜色對看。反手再拿起寫吃的那片厚塑膠板,目光落在最後一行的薄餅,想起三年前在舊店嚐過的酸甜野莓內餡,不也思念至極?
一時拿不定主意,決定下樓探究竟。有冰就點布朗尼,有莓果就選薄餅;喝杯牛奶好助眠,午後避免咖啡因。左踏一步,右踩一階;反正都喜歡,都吃也可以。
「布朗尼附一球冰淇淋。」
「薄餅的話,今日口味是花生和香蕉巧克力。」
是我的話,不是我的話;取捨已定也不一定,一不小心口不一。我要——哎呀這可怎麼行,可是我要冰,要奶,也鐵了心,要你;「要冰,拿鐵,ㄅㄨˋ——ㄛˊ餅,香蕉巧克力。」
「好的,一份香蕉巧克力薄餅,一杯冰拿鐵。待會幫您送過去。」
我失神地舉步上樓,質問自己發什麼神經,點那什麼惡魔組合香蕉巧克力;自取什麼難眠,一週一日的清閒都要喝午夜咖啡抵阻睡意。
過沒多久由身後傳來腳步聲,冰塊和金屬吸管敲得玻璃錚錚作響,我猜想端在另一手的甜點盤,幻覺一股無聲無息的真空壓迫,然後眼睜睜看它們上桌,伴隨視覺衝擊探入鼻腔的,是和靜夜或嗅覺都調合不當的焦香和腥甜。
解鈴繫鈴,心病終須心藥醫。還沒準備好面對我點的任何一樣東西,只得對著窗玻璃裡自己的倒映,恍恍惚惚地攪拌起眼前的冰飲。逆時,黑的咖啡與白的鮮奶,漸漸中和成名符其實的咖啡,我呢?是不是白白讓你染成由裡到外深深的藍,依舊一片癡心畫不成?順時,因你喜歡才聽的那些歌,後來也都成了心愛,而香蕉巧克力這樣無害,解憂抗鬱,更沒什麼理由好不兼愛。
餐刀也不用,幾乎是閉目屏氣又凝神,叉子往盤裡切起濕軟一口,逕往嘴裡送。還可以吃,還挺好吃。在嘴裡化開的衝突感,像你和我喜歡的百般不像,我卻百般喜歡。又一次心理偏愛改變生理口味。果然是你喜歡的,是啤酒、音樂或甜點,我就會和你一般喜歡。拿鐵也多喝幾口吧,這樣才足夠精神,在今夜記下這新奇心悸滋味。
她們說,「我們是因為你喜歡才跟著喜歡。」
而我是,「只要是你喜歡的,我也會喜歡。」
喜歡與被喜歡,總是彼此及與不及的相待。
想起上回隨你北上聽歌,朋友是愛屋及烏也不免一針見血:你是來看團的,而我是來看你的。感謝她不是反著講,儘管更可能是倒著想。打從認識你,純然屬於自己的喜歡幾乎再沒有過,每一種取向和偏好都調合了你的取向和偏好;每喝一杯咖啡都是拿鐵。「愛著你才是喚起自愛之能的唯一解方」,如今要愛或不愛自己,也得取決於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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