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比起過去半年，稍晚了幾日才進遠百誠品買每月一書，我遠遠就看見櫃檯後的熟悉身影，慣常地打了聲招呼便直往人生第一本張愛玲快步走去，心急得很，以致聽到落在的跟後的一句「好久不見」還沒能感覺奇怪。

結帳時慣常地假裝思考，然後怪笑說不需要裝袋，她卻不像之前回以我笑彎的眼，伸手向我要自備的舊誠品紙袋——那還是她力推防水好用，我才總備一個在隨身背包裡的——而是反常地說「我想你還是需要的」，隨後消失在書櫃後頭。

還來不及反應，只見她手裡捧著一個樸素的，色澤溫潤的紙盒返來。「這個送給你，去年度連續12個月使用會員77折券的禮物。」

⋯⋯可她明知我獨獨少了一個月，扼腕得很？

「我知道啊，所以這個是我的。我只做到這個月底啦，所以四月一天一天過去我都在想，這個小孩怎麼還不來。」

然後她告訴我何以這麼突然、要去哪裡，我們甚至交換了聯絡方式，但真感覺心裡一股暖得痛的急流湧上，是直到她提出要親手幫我為書本包上封套。

「你過來這邊，才看得到我怎麼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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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她俐落的刀片一劃、膠帶一撕中，我倏然想起那像破膠卷一樣灰暗的小學時期，我媽也是這麼用月曆紙為我淒慘的課本包紮。就算那是因為她捲起、後打、再丟，往我的身上。她真懂得包裝，也總善於把我包得密密實實、漂漂亮亮。而我，從小便懂得代理滿足，滿足於包裝和代理療傷。

因為過厚而需要施點力才好壓出痕跡的月曆紙，像她用情至深地，哭著說多用力、多深刻，就有多麼愛。「你不要光是看，要用心記起來，以後媽媽死了你就只能自己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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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要記起來欸，才能回家自己練習包。」家、回家。她的刀片喀喀地收回膠殼裡，我的心神卻仍磕磕撞撞，未能回復，像我未能回家。

「你看我這邊黏得不是很好，邊線也沒切齊，這裡甚至撕破了！但那應該是因為我邊做手工邊跟你說話啦。」

沒關係，我都很喜歡。不管是膨起的、不平的、破的，都比乾淨的完整的服貼的還更喜歡。既然是手工的，不管是沾上指紋的膠帶或是割破的邊角都很珍貴，畢竟飽含的心意才是既真摯又無可取代的，不是嗎？

只要是只給我的，我都會萬分珍惜的，即便是裂痕。